木金又恨起自己的身世,他恨死鬼爹,恨偷情娘,恨他俩结了自己这个孽缘。
游村结束,他赌气地要把牛鞭和牛棚的钥匙交给生产队长潘德贵。
德贵看着木金十分委屈的神情乐了:“他们让你游村是他们的事,我让你耕田是我的权利,我不信他们会剥夺你的劳动权利?”
木金扔下东西转身想走,却被德贵老鹰捉小鸡似一把拎了回来:“先喝口酒再讲!”乡下人夏天的搭酒菜很简单,盐水臭苋菜茎和盐水蚕豆。
木金没客气,夹了几粒蚕豆一口气干了三杯,这六两酒一下肚,便有一团热火从胸中腾了起来,那火又燃烧着整个身躯,顿时木金像被搁在烈火上烤着的青竹子,滋滋地冒出了水。
“哎,哭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今天事情来得突然,不然我帮你顶包了,就讲我让你这么耕的地,看姓路的对我有什么办法?”德贵拍着木金骨瘦嶙峋的肩膀安慰着。
“今天生产队里的田终于全部翻好了,领先了其它生产队好几天,今天夜里村里统一给田块上水,有的田明天就可开耙了。你呀,别想太多了。我生产队最争取第一个耙完田,第一个插完秧苗。到时看谁还笑话我们。”德贵挥舞着拳头,把蚊子赶得四处逃窜。
木金听了队长一席话,心情平静了许多,喝了一碗德贵老婆盛的稀粥后,他抹了抹眼泪,把牛鞭往肩上一搭便告辞了。但他没直接回家,而是转悠到了河畔发起了呆。
黄梅天虽快到了,但还不见黄梅雨到来。村里为了抢时间莳秧,村里研究决定让村电灌站今晚开始灌水。由于村大田块散,地势高低不平,再加上久旱无雨,土地已干裂,所以第一次上水能吃跑水的田块很少。
电灌站建在村南的大河边,一条总水渠一直往北,约有三里路之长,潺潺水流经渠道时,又被沿途数个缺口引走了一部分水,所以第一次灌水很难到达高块田和远方田。
木金的生产队田块离电灌站较近,一些低洼地近水楼先得月,明天早上肯定是水汪汪的一片了。
农村的夏夜特别热闹,天上繁星簇簇,地下萤火点点,田里蛙声呱呱。
木金双脚蹲麻了,他试着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侧耳听到了水渠里欢快的流水声,也仿佛听到了泥块在水里倒坍声。
“又该耙田了!”他自言自语着,双腿不由自主地往牛棚走去。
牯牛正舒服地躺着反刍着胃里的草料,喂牛的是芦滩上割的蒿草,牯牛这季节几乎就靠这半人高的蒿草充饥。这草绿油油的散发着清香,连牛拉下的粪也透着一丝清香味。
牯牛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仰颈望着棚外,兴奋地“哞哞”地叫了一声。
木金钻进牛棚刚抚摸了牯牛一下,又很快又被成群苍蝇蚊子轰了出来。
他边挠着身上的痒边就往家赶。
巷上乘凉的人少了许多,大多数已回家睡觉去了,只剩几家撑着蚊帐还睡在外面。村子安静了下来,只是偶尔还听到几下扇子扇风的哗哗声,几只白天热得不敢出洞狗此时跑了出来,在巷上东嗅西嗅着寻找着食物,碰上运气好或许能舔上几口婴儿的大便。
木金推开自家那虚俺着的吱牙咧嘴的破门,摸索着找到了台上的火柴,点亮了肮兮兮的火油灯。
“回来啦!”老婆在床上欣喜地问。
“嗯”木金把牛鞭往钉子上一挂。
“去哪儿啦?盆里还留着你的夜饭呢?”
“夜饭在德贵家吃了。”木金朝盆里一瞅,见还有二碗泡饭,便端起盆咕噜咕噜地一扫而光。
“你不是说吃过了吗?”老婆听到这声音好奇地问。
“不吃了,让它变馊了?”木金嗡声嗡气地回了一句。
木金放下盆又操起一把电筒,拿着生产队放犁耙的仓库钥匙又出了门。
今天要是不游村,他就准备抽空检查一下耙,这下被担搁了,只好现在去一趟望望。
生产队的仓库就在村西南的打谷场旁,紧挨着牛棚。
他高一脚低一脚走到仓库,用嘴衔着电筒,好不容易才把钥匙插进了锁眼,当他正要打开锁时,猛听得脑后传来了炸雷般的声音:“抓到贼了。”
这仓库本就造在村边的荒地上,这荒地下面原是乱坟学滩,夜里胆小的人根本不敢前来一步。本就心里胆怵怵的木金顿时吓得魂飞胆丧。他脑袋一嗡头皮一麻,起了浑身的鸡皮圪塔,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夜色中几个大汉摁到了地上。
等木金完全清醒过来时,他已被几个大汉抬进了屋,这屋木金很熟悉,是工作组人员住宿吃饭和开会的地方。
屋是点着两支蜡烛,一支大概刚点,另一支还只剩寸把多长。
“歪角牛,你老实交代,去仓库准备盗窃东西还是搞破坏?”满头是汗的路建国边用毛巾擦着汗边审问着。
“真是莫名其妙?”木金知道又是路建国搞的鬼,心里“格登”了一下:“我去检查一下耙,怎么安上了这莫须有的罪了?”
“你不要狡辩,今晚你一切行动都我们都了如指掌。你们队是一小撮人分不清立场,在他们的挑唆下,你怀恶在心,企图以破坏生产用具来对抗我们工作组的正确领导。”
“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搞破坏了?”木金掀着汗衫当扇子扇着风。
“那你为什么半夜三更去?这就不合常理,如果我们没及时阻止你,很可能生产工具已被破坏了。”路建国振振有词地想当然着。
“我搞破坏你们要有证据,这红口白牙怎能信口开河诬陷人呢?”木金身正不怕影子歪,反驳着。
路建国朝身边一瘦高个年青人一挥手:“去把贫协主席请来。”
那年青人应声拔脚就出了门,木金朝他背影喊了一句:“把赵光荣书记也一道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