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角牛虽没从干巴田鸡这是取到生儿子秘方,但从此心里坦然了不少,原来干巴田鸡也羡慕着自己呢?
天一放啨,田野里的小麦开始成金色,太阳照了几天,便熟得弯下了。
夏收夏种都靠一个字“抢”,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更多的是靠天吃饭,生产队为了在雨季到来前把所有的小麦收割脱粒晒干归仓,又开起了早工。
歪角牛的老婆抱着嗷嗷侍哺的老四丫头仍下不了田,队长念她子女多负担重,让她在打谷场上看场头挣工分。看场头也就是坐在阴凉处吆喝着及时赶走偷吃麦子的鸡鸭鹅。
歪角牛和这条牯牛此时成了队里的主力军。田块里的麦子一收干净,歪角牛便牵着牛扛着犁立刻赶了过。“驾、驾”歪角牛把麻绳做的鞭子扬在半空,挥舞着抖动着。他扬鞭就似吹响了战场上的军号,从来不舍得把鞭子落在牯牛的身上。
歪角牛这一生似乎亲人很多,又似乎没有一个亲人,但这条牯子在歪角牛的心中肯定是他的亲人。
一到了夏秋两季的播种季节,歪角牛就开始心疼这条牯子,生产队二百多亩耕地一大半都靠它一犁一犁地翻开,特别在起早摸黑耙田时,光追着它嗡嗡飞叫的成群苍蝇蚊子就够它喝一壶了。牯子不停地甩着尾巴驱赶着,可正如汽车上的刮雨器,前面玻璃上的水还没刮干净,后面的雨水又来了。
歪角牛心疼它,在中午休息时把它牵到了水塘里。牯牛埋在清凉的水里没有了苍蝇蚊虫的叮咬,它洗却了汗水,洗却了疲惫,仿佛它不知疲倦地干活就是为了享上这点清福。
歪角牛坐在柳树下的田埂上,听着知了的鸣唱,闻着青草的芳香,望着牯牛津津有味地啃着水草,也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盹。牛在前他在后,他们走了相同的路,受了相同的罪,田里没路偏偏要一遍又一遍地走,那犁柄东歪西斜宛如调皮的小孩,全靠歪角牛暗暗使劲地把握着。
歪角牛犁的田最直,田块里那一垄垄翻过来的黝黑的泥土整齐排列着,之间留着光亮的浅浅沟槽,眯眼一看,这情景恰如千百条并齐摆放着的姑娘黑黝黝的条条粗辫子。
歪角牛夜里没睡好觉,那四丫头莫名地吵夜,再加上天又闷热无风,临近天亮时才眼睛才闭上了一会。刚入梦又惊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奔到牛棚,他要趁早上阴凉让牯牛开个早工。
歪角牛在似睡非睡中想起要找张红纸,写上几句话贴在人流众多的十字路口的墙上,这样四丫头夜里就不会啼哭不休了。这几句话大概是这样的:“天旺旺,地旺旺,我家有个小儿郎,过路先生读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是什么玄学呢?歪角牛搞不清楚,这和人有头疼脑热用筷子筑水碗一样,讲不清道理,有时却真的有点用。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当然可算得上传统民俗文化了。
想完这件事,歪角牛灵感一闪,又为牯牛想到了一件省工省力的事。自己耕田时何必一犁一犁耕呢,如何三五犁里留上一犁不就省了不少工?何况留下的这犁土经太阳一晒,田块上水时再一浸泡就自然酥软了,根本不影响耙田栽秧。
想到此,歪角牛一激灵地醒了,他环顾四周见无一人才放下提到嗓门的心。仿佛他正躲在草堆角落里偷偷数钱而怕被他人发现。这事只能天知地知,牛知我知。歪角牛暗暗拿定主意后睡意已全消了。
在夏至即将来到时,生产队里的田块已全部翻了身。镇里驻扎在村里的工作组对此十分满意,马上就可实现上旬一片黄中旬一片白,下旬一片绿的工作指标。组长路建国是一位退伍军人,也是村贫协主席的嫡亲外甥,所以他在村里的工作如鱼得水。
路建国喜欢和村民打成一片,挽着裤管整天穿梭在地头田间。
他听生产队长汇报说歪角牛耕田的进度最快,便带着其他两位人员找到了正挥汗耕田的歪角牛。
歪角牛知道路建国和贫协主席之间的关系,为此恨屋及乌,头也没抬一下,继续埋头耕着地。
那牯牛可认不识田埂上来了的是领导,仍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跨着。
路建国寻思,就这耕田速度也是一般,进度又怎么会特别地快了呢?他凝眉蹙眉地蹲了下了,顺手拨了一下翻过的土块,见深度也已达到,没有以浅耕换进变。见找不到原因,他索性跨到田里走了几步,猛然他发现翻过的土块掩盖着未耕犁过的一行土块。“难道是漏耕了?”他自言自语着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每隔一段就有一行未耕犁的土块。“原来是耕田包板心!”路建国领着人在翻过土的田块边跳跃到歪角牛身旁,一把拉住牛的缰绳,吼道:“你耕田包板心,你这地主的土崽子在破坏农业生产!”
歪角牛紧张得菊花一紧,差点尿裤。
第二天,村子里突然响起了铜锣声,这不过年过节的敲什么锣呢,大家好奇地循声追了过去。
原来歪角牛在游着村,他胸口挂着一块长宽约二尺硬纸牌,纸牌上用毛笔写着醒目的五个字:“耕田包板心”,左手拎着一面铜锣,右手拿着锣槌,走几步“哐”地敲一下,然高声喊着:“我耕田包板心,大家不要跟我学!”
他的左右是两个板着脸的工作组人员,身后跟着一群嘻嘻哈哈的小孩,等歪角牛硬生生地游遍了村上的八条巷后,工作组人员才放他回家。
从此调皮的小孩一见歪角牛就唱起了山歌:
歪角牛耕田没点心,歪角牛耕田包板心。
歪角牛耕田存二心,歪角牛是个反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