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角牛（一）
黄和福
2024-8-27
14:02
江苏
首发
作者/黄和福
“我们生产队曾经有一条骚牯子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一天可耕十几亩地，就是脾气犟，要哄着它才肯干活。最大的缺点就是好斗，见到陌牛的公牛路过时，会挣脱犁耙歪着头直冲过去，十斗九赢，有一次用力过猛，活生生地把自己的角斗歪了，后来啊，大伙就喊它歪角牛。”
只有十三拳头高的木金连种田“三退缩”都不会，队长就干脆让他负责牛耕地耙田，免得干活时也被女人嫌弃。木金遇到的就是这条歪角牛，一空闲时，他就蹲坐在巷上讲歪角牛的故事。没人喜欢听他讲这几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像没人喜欢听别人讲自己的暗恋故事一样。
于是有人打了岔，嬉笑着问木金：“那为啥大家都喊你歪角牛了呢？”
木金兴奋的脸煞时变成阴沉了，他低头踢了一下巷上的碎石块，又眯着眼仰头向着刺眼的太阳，半张着嘴挤眉弄眼一会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然一抹沾满唾沫的拉茬胡子，不屑地白了那人一眼，一眼不发地反剪着手远离了人群。
木金听到大伙又在哄堂大笑他，一扭头吐出了一句谁也没听懂的话：“不与夏虫语冰。”
木金的阿爹曾是村上最大的先生，也是土改时唯一被枪毙的大地主。木金是私人子，他的阿娘是大先生家的佣人，所以木金没来得及沾阿爹的贵气，就沾上了阿爹的悔气，也顺便沾了点墨香气。识了点字，懂了点之吾者也。村里见他人小力薄，但比讲台要高些，本想推荐他担任代课老师，可是被农会主席一票否决了，为此事，农会主席老婆差点和他离婚，农会主席的老婆就是木金的阿娘。当年，这女人生了木金后，就被大先生的妻子赶出了家门。孑然一身的她走投无路，便被村里最穷的光棍汉收留了下来成了家。
农会主席在一次酒后吐了真言：“我和这小子的爹有夺妻之恨，怎能让这种人去教育农民的子弟？”
听的人晕乎了，可不敢当着面反驳农会主席，弄不好被扣上一个“立场不稳”的帽子，可要去扫巷街了，便权当是农会主席讲的酒话。
木金会写一手毛笔字，村里的春联一半是他写的。乡下人也识不了几个大字，见红彤彤的纸上写了一排黑彤彤的字，便兴奋了起来。捧回家后，忙烧火热锅捣了半碗浆糊，春联往吱牙咧嘴的大门上一贴，春节的气氛立即出来了。
木金写完春联，喜欢在村里转悠一下，他看到了满村红彤彤的春联就仿佛看见了整片绿油油的稻田，心里涌出了十分的成就感。有时木金也哭笑不得，这贴对联的乡亲们把上联下联位置贴错也吧，有的人家把对联颠倒地贴在了门上，连那个大福字也贴倒了。
“好，好！这么一贴福到家了！”木金自嘲着叫着好。
主家听他连连叫着好，很是感动，为了今后每年能有人站在门口免费叫好，便暗暗托人做媒要把女儿嫁给木金。
木金知见这姑娘除了屁股就是腰，连连摆手。
媒人说：“屁股大的女人会生娃，人多力量大！”
木金的阿娘偷偷劝说道：“人家成份是雇农，你成份是地主，人家不嫌弃你就烧高香了。”讲完，从袋里掏出一个折叠得整齐的红布小包，小心翼翼地一打开，露出了一对金灿灿的金耳环。“这是你死鬼爹暗底送给我的，你拿去悄悄当彩礼。记住，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树怕缠人怕劝，木金便同意了。
从此那户人家的对联就由木金帮着贴了，对联再也没机会被贴颠倒了。只是那个福字仍颠倒地贴着，有人指着福字笑话木金，木金吐了一句谁也没听懂的话：“不与井蛙言海。”谁知几十年后，突然流行起了福字颠倒贴。
媒人没忽悠木金，大屁股女人真的能生娃，美中不足的是一连生了四个女娃，望着这一床的女孩，木金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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