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芳几次回到家说自己不要念了,学费掏不出来不说,在学校里还给人指指点点。人家骂她爸爸是反革命,她也只敢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哭。家里好容易买了几斤米,还有人去偷。家里就一件姐姐的大衣,姊妹几个人轮流穿出去,也被人家偷走了。还有床上的油布,被邻居家偷走以后,人家还敢拿出来晒。他们也不敢去问。邻居也觉得,你一个反革命分子家庭,欺负了就欺负了。从小受歧视,大家都习惯了,觉得我们是最低层的人。当然,淑芳和我一样,也会遇到好人。她记得刚上小学的时候,隔壁邻居有一个看眼睛的医生阿姨。看淑芳家里没有电,就叫她晚上到家里去写字看书,还问家里妈妈吃饭了吗?淑芳说,买了 3 分钱的萝卜干,泡了一壶水,放在妈妈床边。阿姨听后,马上把家里的饼干抓一把,让她赶紧送过去。这个阿姨还从小就教育淑芳,说你不要恨你的爸爸妈妈,这是社会的变迁,不是你爸爸妈妈做了坏事,你爸爸不是做坏事的人。淑芳哪懂这些,只知道爸爸是坏人,做了坏事才会被判刑。她三年级,姐姐带着去劳改农场看爸爸,看见爸爸也不亲热,就原地站着,爸爸叫她一声,她也不过去。心想,爸爸是坏人,那就不能跟他接近。好像我们是一棵藤上的两个苦瓜,但现在两个苦瓜慢慢长起来了。不久,淑芳回县城,我也被分配到县里的服装厂。我还没到厂里报到,就看到中央广播电视大学江苏分校的招考信息。我赶紧去报名参加考试,机械专业,结果考试成绩很好,其中数学还考了满分。毕竟我教了几年书,恢复高考之后还辅导高考。录取的电话打到厂里,领导找我问起我这件事。我说,是不脱产的。领导就批准了。想到我们都到了县城,年纪都不小了,我和淑芳就结婚了。那是1979年,我32 岁,她29岁。我们一对黄埔后代就这样结合在一起。1979年,家里还有件大事,老爸也迎来了平反。岳父人缘好,很早就摘帽了。老爸已经59岁了,上海原单位为他办理了退休。公社专门管理四类分子的吴*斌,见到老爸对他说,老许啊,我一直对你不错吧。老爸说,去你的吧。老爸退休后,在原来上海同事的介绍下,继续回去配合同事安装建造冷库。他有钱,在上海公司里拿得不少,我也跟他去干活。老爸给我发工资,我帮他带队,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