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随笔:《城郭内外两般心》
钱钟书先生在《围城》中的箴言,恰似白居易笔下"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微妙况味:"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这人生的围城,何尝不是一道永恒的命题?城里人看厌了钢筋铁骨,便向往"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田园;乡野之人倦怠了"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劳作,又憧憬"宝马雕车香满路"的都市繁华。
这般心绪,恰如苏轼《老饕赋》所云:"口不停啜,舌不辨味。"日日膏粱者思藜藿,餐餐粗粝者慕珍馐。人性使然,总怀着"不畏浮云遮望眼"的猎奇,又难逃"不如怜取眼前人"的依恋。那些嚷着要逃离都市的,真教他永别霓虹,怕是要吟出"等是有家归未得"的惆怅;那些艳羡自由职业的体制中人,若真失了铁饭碗,恐怕要感叹"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宽"了。
老马半生,二十载乡居,三十年在城。忆昔年少时,总做着"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都市梦;而今华发渐生,倒品出"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城中滋味。虽不及乡野"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旷达,却有"雪沫乳花浮午盏"的便利,"晴窗细乳戏分茶"的闲适。小城尤妙,须臾可至田畴,看"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嗅"雨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的泥土气,而后仍可归返"巢居密蚁避,穴处蛰虫护"的现代居所。
细想来,钱先生之言,未必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正如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随性,李白"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洒脱,各人自有其生存之道。围城之困,或许不在城墙高矮,而在心境宽窄。若能以"采菊东篱下"的淡泊观城中繁华,怀"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从容对乡野寂寥,则处处皆可作安身立命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