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和福
歪角牛话音刚落,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进来:“我也来了!”歪角一听心中一喜,这不是生产队长德贵吗?
德贵虽说只是个生产队长,但他资格老水平高,又是村党支部人员之一,所以也算个德高望重的老队长。
歪角牛在德贵家吃了晚饭离开后,德贵才想起要和他商量一下明天耙田的事,没遇到歪角牛的人影,却见一众人影从自己生产队的仓库溜到了工作组驻地,他忙随后追了过来,屋里的情况他已听得一清二楚。
德贵朝路建国等人唬着脸讽刺道:“这天你们还不嫌热?还要做好事把木金抬进村?”
路建国沉着脸回了一句:“敌人搞破坏才不分热天冷天呢?”
“木金搞什么破坏了?你们呀,真是没事找事。”德贵不屑地一笑,他走到汗水淋漓的歪角牛跟前,拉着他就往外走:“回家早点睡,明天还要耙田呢!”
路建国紧走几步,展开双臂拉住了德贵:“
潘德贵同志,请你注意自己的政治立场。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吗?你在替地主的狗崽子讲话,你在包庇犯罪嫌疑人!”
德贵用劲把路建国推搡到一旁,又把歪角牛头推出门:“回去,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说完,他回到屋里往厅堂正中央一坐:“赵光荣书记,潘冬树主席马上来了,我们让他俩评个理!”
歪角牛被德贵推出门,他想脚底抹油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他又怕路建国仍放不了他,忐忑不安之下便躲进墙角阴暗处,猫着身子打量着工作组屋里的状况。
夜,仍闷热着,远处的天空偶尔有光亮一闪。
路建国已火冒三丈,却奈何不了德贵,他怒目圆睁,眼巴巴地望着歪角牛在夜色中消失。他焦急地在屋里团转,汗如雨下,踱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就牛饮了一番。嘴一抹,手指点着德贵气得七窃生烟:“你是一个支部委员,怎么能和工作组唱反腔。”
德贵翘起了二郎腿,不吱声,因为他听到了由远而近的杂乱脚步声。
赵光荣反剪着手,紧随潘冬树和工作组的那年轻人跨进了屋。
赵光荣没想到德贵正似笑非笑地迎接着自己。
潘冬树一进屋扫了一眼,厉声地问:“歪角牛呢?”
见屋里没人接他的话头,他把目光落到了路建国脸上。
路建国肩一耸双手一摊,无奈地摇了摇头仍没出声。
赵光荣“呵呵”一笑,吐了句:“你们这是要唱那曲戏呀?即使唱戏也要挑挑辰光。我看在这双抢之节还是把精力花在农业生产上好。”赵光荣讲话时,锐利的目光盯着路建国的脸。
路建国心里有些不惬意了,顿时把气洒在了德贵头上:“德贵队长不问青红皂白,把破坏嫌疑分子歪角牛放走了!”
“木金又成破坏嫌疑分子了?有何证据呢?”赵光荣仍反剪着双手,踱到路建国面前问。
“他对游村怀恨在心,偷偷打开仓库门,想破坏生产农具,幸亏我们思想觉悟高发现得早,否则……”那年轻人在路建国的目光鼓励下,慷慨激昂地讲了起来。
“仓库里只有一副田耙,木金明天要用,他破坏啥呢?”德贵立即反驳道。
“也许他想掰了几个木齿,以达到耽误农时的不可告人的目的!”路建国振振有词。
“急火火地把我召来,我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原来只是为了一件假设的破坏事件呀?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脑洞大开。”赵光荣一挥手,继续道:“都早点休息,明天找块今夜上到水的田让木金先耙一下,看看耕田包板芯的有什么危害!”
说完,一扭身出了屋。
潘冬树见德贵也站起了身,朝路建国使了个眼神,冷冰冰地说了句:“一切明天再说吧!”
此时此刻,躲树林里的木金早已汗水淋漓,如刚从河里钻上来一般。他见众人不欢而合地已散,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一下,钻出树林,急匆匆跑到河码头,猛地扎了下去。
农村的早晨特别热闹,引吭高歌的公鸡首先打破了乡村的宁静,枝头的小鸟乘着晨凉在跳跃鸣唱,知了憋了一夜也放开了歌喉,羊圈鸭窝里也跟着躁动了起来,那蛙鸣声更是此起彼伏……
歪角牛木金一夜未眠,心中的委屈让他胸膛中腾着一股股烈火。鸡刚叫第二遍,他索性起了床,打开大门,一股凉爽冲进了闷热的小屋。这次,他没往仓库方向走,而是套上旧雨靴走向了田野,他要检查一下田块上水的情况。黄梅天里的田野是蛇与黄鳝和青蛙们的天堂,木金做事一惯十分把细,为了防止被毒蛇所咬,夜行田野他总会穿上这双磨光了底的雨靴。
东方已露出了一抹鲜红,一个酷热的新一天又开始了。
木金仰颈打量了一下遥远的东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好戏还在后头,就在今天上午。想到这里,他婉如胸口又被压上了一块磨盘,闷得连连拍了几下心口。
渠道里的水不知疲倦地欢快地流了一夜,那月色下泛着波光的流水早已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沟渠,它们根本不知道要流向何方。
木金打着手电筒走到了临水渠最近的田块,清澈的水早已灌满了这块田地,淹没了翻耕的土块。
木金蹲下身子抓了一块水中的泥土,轻轻一捏碎了,他心中一乐,嘘了一口气。他又猛然想起那板芯土,便一脚跨到田里,在电筒的照射下他翻开盖在板芯土上面的翻身土,脚稍稍用力一踢,也碎了。他直起身子,仰望苍穹,终于扬起了嘴角。
“是木金吗?”不远处,浑厚而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木金一听便知是德贵队长也巡田来了。
“是我呢,潘队长。”木金欣喜地答着。
“一大早你又想搞什么破坏活动?”德贵走路如丈弓,他三步并作二步走到木金跟前,递了一支烟问。
“哈哈!”田野里传出了两个男人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