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阳篾匠贺庆的故事(六)[复制链接]

第二天，大伙往河工上去的路上，没有了往日的你推我搡，打打闹闹的情景，大伙如送丧一般默默无言。

建宇的心情也十分沉重，想不到自己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到了河工地，李杰挑着畚箕昂首挺胸地走到了隔壁工地，西邻村上人见是李书记的儿子过来“负荆请罪”了，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那村上领头的反而掏出一支烟笑嘻嘻地递给李杰。这河工地西邻的村和我村其实细细一想都有姻缘亲戚关系，所以李杰过去干活了倒像成了外国使者的身份，受到了很友好的款待。

其实这点建宇早就料到了，他最担心的一是东邻村上人对憨鬼的态度，二是憨鬼是否会做出过激之事。

憨鬼把本已很紧的裤衣带又勒紧些了，然在大伙的注视下挑着担子扛着钉耙走进了东邻村的地界。

东邻村人如饿狼候羔羊似早就等候这一时刻的到来了。见来的是一个长得歪瓜咧枣，和二头担子一样高的嫩小伙子，都露出了满脸的鄙视。

憨鬼见他们没一个人主动和他打招呼，都撇着嘴冷眼睃着自己，心里有点发怵，不过他马上又镇定了下来，自己村上人就在隔壁，要怕啥呢？

憨鬼掏出建宇给的烟，笑呵呵地开包敬起烟来。

都说巴掌不打笑脸人，见憨鬼低头哈腰敬的又是大前门香烟，接过烟的人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到的笑容。

憨鬼也猴精，这点细微变化都没逃脱了他的贼眼，“妈的，都被这一支烟收卖了。”憨鬼正得意时突然又傻了，等他走到一铁塔大汉前面准备敬烟时才发现烟盒已空了，憨鬼这才想起工地上有几百号男人呢，这一包烟怎么敬得过来？

都说做事宁欺一个村，也不可欺一个人，憨鬼这下又捅了个大篓子。

那铁塔大汉本也伸出了手准备接烟，谁知憨鬼谦意一笑，把空烟盒一揉，在他身上结束了。

铁塔大汉鼻孔里哼了一声，自己掏出烟拨出一支往嘴上一叼，恶狠狠地对憨鬼说：“今天你和我搭班，我挖你挑。”

憨鬼望着铁塔大汉手里闪着寒光的铁锹，心也跟着凉了下来。

原根据县委的指示和河工指挥部的预算，这条河可在腊月廿十左右完工，也就是说全县十几万民工在春节前十天可高高兴兴地回家团聚过年。由于受上一场暴风雪的影响，整个河工的进度都受到了影响，如果再遭遇一场暴风雪，这个工程可能要拖到年后才能完工。一旦如此，不但会影响了民工们过年的喜庆心情，也会影响明年春耕农活的推进。所以河工指挥部召开了各公社负责人的会议，力求民工加班加点，把耽搁的时间抢回来。镇里负责人都跑在工地上，和民工一道泡在工地人，同寝同干同吃饭，希望齐心协力加快工程的进度。

冬天的太阳如学校里的小学生，上学时拖拖拉拉，放学时急急吼吼。太阳升起时其实不早，下午刚干了些活，这热头就又快落山了。

一天的时间虽不长，可憨鬼却感觉今天白天的时间特别漫长，让他尝到了度日如年的真正感觉。

那铁塔大汉今天觉得受到了憨鬼的羞辱，偏偏轮到自己时没了烟。他一生气便动了歪心，让憨鬼与自己搭档干活。

铁塔大汉挖给憨鬼的泥土块数和别人一样多，可这泥土的块头就如他本人特别大，这下可把憨鬼坑苦了。一天下来，憨鬼的腰压得快直不起来，爬坡的时候腿肚都已打抖，有几次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河工上都是跨一个缺口都能吃一碗饭的壮汉，何况又辛苦劳累一天后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呢？傍晚做是菜是五花肉煨萝卜，土猪肉的香气飘满了屋。

收工后的大伙们顾不及脱鞋换衣就争先恐后去盛饭打菜，只有憨鬼浑身散了架似四脚朝天躺在稻草打的地铺上哼哼着。

建宇帮他打了一份饭菜送到他面前：“今天辛苦你了，人是铁饭是刚，趁热把饭先吃了吧。”

憨鬼哭丧着脸正想朝建宇诉苦时，李杰端着饭碗笑嘻嘻地迎了过来，这二个派遣工遇上了天壤之别的待遇。李杰人称笑面虎，做事比他的父亲还麻利。他一到人家工地上就拉起家常打起了感情牌，五分没到，他和人家八辈子都没来往过的亲戚都被一一挖了出来，照辈份他还是西邻村上某些人的长辈。长辈过来帮着干活，晚辈们自然要多照应些，这一天干的活反而比自家工地上还轻松了许多。

李杰得意地讲得津津有味：“你也要打感情牌呀？”

“打个屁呀，好像我掘了他们的祖坟一样，谁也不搭理我。”憨鬼哭丧着脸想坐起来接碗，腰部“咯”地一下，疼得他又躺了下来。

建宇“呵呵”一笑，打趣道：“李杰一支烟都没敬就把人家搞定了，你这一包烟反而让人家白吃了。”

憨鬼一听烟这字，差点从地铺上跳了起来：“还提烟的，我就是被这烟害的。”他见建宇和李杰听了一头雾水，便把散香烟的过程粗略地讲了一遍。

“明天还是我换你去吧！”建宇略沉思一会作出了决定。

“别，我年轻着呢，睡一夜觉体力就恢复了。不过……”说到此地，憨鬼嬉笑着朝建宇伸出一只摊开的手：“明天再给一包烟我，好吗？”

没等建宇发话，李杰抢着白了憨鬼一场：“你要再去发烟得罪人？”

憨鬼皱着眉头捶了捶腰，嘴里“咝”了一声说：“我这包烟明天不散发了，就偷偷塞给这个铁塔一个人了。这野鬼力气大烟瘾也大，一包烟肯定能把他买下来。”

建宇一听笑了，拉开放在墙角的一个人革皮包拉链，小心翼翼地摸出了最后一包大前门，走到憨鬼面前，交代道：“学学李杰，再打打感情牌。”

憨鬼做了个鬼脸，接过香烟往空中抛了抛，叹了口大气：“想不到做苦力还要拍人家的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