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勇救宋王娘
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王娘驾幸湖头村，却没有给他们村民带来一丝实际的好处，而是在短短四十天不到的时间，让湖头村前后两次遭灾，老百姓等于糟了殃。可是，他们村中的大多数青壮年，除了安排家人躲藏起来，大多选择了自发参加支援义军的行动，有的甚至拿起种地用的锄头、丁钯、挖锹、镰刀、铡刀，直接参与了战斗，显然，这种行动带来的牺牲无疑是巨大的！这是题外话。
激烈的战斗持续进行。时间已经到了午时，忽然，金兵的十几条船那边河上传来一阵大骚动，原来，蒋瑞带着山前巡检寨的兵舰到了。他们一共只有两条航船，尽管兵力只有三四十个，加上山前村的团练队员，一共也就五六十个人，却个个骁勇善战，特别是船头上的蒋瑞，他不仅不怕敌人的弓箭，而且他自己箭无虚发、奋勇前进，他指挥着舰船直接朝金兵的船撞过去！令金兵头领十分胆寒，所以只命令手下放箭，箭矢跟雨一样，蒋瑞的船并不停止，而是一个劲地冲上前来！
这样蒋瑞带领的水军从东边打倒北边，又从北边打到南边，船上的金兵被逼得不敢放手上岸去攻打祠堂；而蒋瑞他们也在急切之下，暂时攻不进金兵的包围圈，也上不了岸。但蒋瑞这一招却很灵验，金兵头目害怕自己的失去唯一的退路，所以逼不得已，只好抽调一部分兵力去保护自己的座驾航船。这样一来，无形之中，等于减轻了金兵对祠堂的攻击压力！
杨邦义匆匆忙忙处理了别桥的后事，也跟张县尉、狄大海他们马不停蹄赶来湖头村。忽然，湖上又传来一阵号角，上黄的团练也在黄家成、芮阿平带领下，分乘几条大大小小的船也过来增援了；石奚琴带领的几个妇女也从埭头祠堂里送来了几篮子白面馒头以及刚出锅的红薯、芋头，及时送到义军团练的手中。
再等后援救兵，已经没有意义。赵总兵跟杨邦义紧急商议，被围在祠堂里面的人估计快撑不住了，必须尽快另想办法冲杀进去给予宋王娘身边的人最有力的支援。
用什么办法去支援祠堂？大家纷纷出主意。杨邦义说，我们除了围攻的团练驻军，再组织两支尖兵，一支由杨家五虎、史子云等人从岸上进攻，由赵总兵负责协调。一支利用羊鼻子船快速灵活的特点，由蒋瑞、杨国伟以及马战元、阮双喜、黄家成、芮阿平等人，从湖上进攻，由陈巡检负责。
说话之间，又有三支队伍浩浩荡荡赶过来，他们分别是溧城镇周边的团练二百余人，以及南渡的团练一百余人。而且还自发来了一支特别的部队，那就是由赵明带领的几十人的赵家军！从人数上看，现在来救王娘驾的义军已经增加到八百多人，队伍的人数力量对比已经开始朝溧阳团练义军倾斜！
时间就是生命。杨邦义一声令下，义军一方面密锣紧鼓加紧对外围金兵的进攻，另一方面，由两支尖兵，分别从西边陆路和东边水路向村里围困祠堂的金兵杀过去，希望杀开一条血路、撕开一个口子，并争取将宋王娘搭救出来。
眼看敌人的队伍越来越庞大，金兵的头目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就下死命令一面抵抗义军，同时拼死进攻祠堂。战斗特别惨烈的就是是祠堂，金兵几乎已经十几次攻进去了，又被顽强的宋军卫队冲出来，到后来，祠堂里所有的侍女、官员、太监甚至王子、公主都加入了战斗！
蒋瑞已经浑身是血，脸比关公还有红，看上去就如天兵天将。他挥舞着叉铲，奋勇当先，一个鲤鱼打挺从巡检寨的战船翻上了金兵的大船，他大吼一声将叉铲朝一队持刀的金兵扫去，那些金兵早已经没有了抵抗的力气，现在又来一个天兵天将，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再也没有抵抗的勇气，纷纷跳下船，向岸上、水中逃命。
看到蒋瑞撕开一个缺口，马战元、阮双喜、杨国伟等也乘势而上，奋勇攀上金兵的船，开始近距离跟船上的金兵肉搏。这时候的金兵已经失去了距离的优势，只好用弯刀抵抗，可这么一来，金兵与义军的优势一下转换，从水路进攻的义军很快就冲上岸，朝祠堂所在地杀过去！
突然，又一声号角从敌人的北边响起。只见有一条快船从北边开来，船上的人全部戴着面具，桅杆上海挂着一面画黑白骷髅的旗子，原来是土山老爷的一群湖匪来了！杨邦义心里一紧，不知土匪过来是福是祸！但蒋瑞这边突破金兵的防线，也给陆路进攻的义军增加了勇气和力量，他们也奋力向村子的祠堂推进，两支尖兵看样子就要在祠堂门口会师了！
突然，北边的金兵潮水一般迅速朝祠堂这边溃退过来。原来，湖匪土山老爷是来为义军助阵来了！而且，土匪的人数不多，可手段非常残忍，作战异常勇敢，而且个个戴着鬼魅一样的面具，所以金兵如见了鬼一样，很多人都吓坏了，见了土匪掉头就跑！
到申时，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昏暗。水陆两支尖兵几乎在同时攻进了祠堂。里面的宋军卫队信心大增。按照原定计划，大家准备保护宋王娘从西边突围！
就在他们准备冲出祠堂的那一刻，从埭头方向传来巨大的钟鼓响声，一共响了九下，正当大家惊魂未定时，从南边起来一阵大风，大风背后是冲过来的戴埠、社渚、上兴、竹箦过来的团练义军，以及成千上万的老百姓，他们都举着自己家里带来的各式各样被称之为武器的东西——锄头、钉耙、砍刀甚至菜刀，在史氏小宗支族长史昌弘带领下，高喊着杀声，乌云一般朝湖头村压过来！
蒋瑞一见大队人马涌过来，立马大喊：“大家跟着我，杀出去！冲啊！”金兵胡乱地垂死挣扎，一窝蜂地朝两支尖兵涌过来，一场混乱的血战再次展开！
渐渐地，金兵头目见金兵倒下的越来越多，自己身边的敌人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眼看大势已去，自己这边的将士已经死伤过大半，再要抵抗下去，必定全军覆没。所以急忙下令放弃进攻，朝湖上撤退！好一个训练有素的金兵，他们尽管已经溃败，却还是前后不乱，用箭矢压住义军的阵脚，从北边抢了两条船，沿原路仓惶往北边湖上逃跑了……
杨国伟正要命令羊鼻子船追赶，却被杨邦义大声制止！因为宋王娘已经被救下，金兵已经如惊弓之鸟，接下来的归路漫漫，他们自己也难预料下场，溧阳老百姓没必要再做巨大的牺牲，毕竟我方人马多数是普通老百姓。
土山老爷的人马，见到天兵天将一样红脸的蒋瑞，生怕蒋瑞过来向他们讨还旧债甚至索命，所以也吓得只顾逃命，一群人匆匆忙忙跳上他们的贼船，迅速消失在长荡湖茫茫芦苇荡中……
杨邦义下令清理战场，掩埋尸体，救治伤员。自己带领赵总兵、陈巡检去大龙湫船上叩拜王娘。内宫太监传话说，王娘已经非常劳累，今天需要休息，明天早上卯时，再来回话。杨邦义他们知趣地退下船，而为了安全起见，大龙湫船慢慢前往湖头村南埭头集镇里的舍头桥靠泊。
杨邦义一行人还没有回到祠堂，一阵大哭大喊从祠堂传来，却似乎是石奚琴等人的哭喊声音。杨邦义急急忙忙进去，却发现蒋瑞和阮双喜、潘邦友、杨玉四人直挺挺躺在祠堂中间的门板上，石奚琴跪在蒋瑞面前放声痛哭。原来，除了死伤的普通的团练，义军还牺牲了四员大将，其中有一位竟然是杨邦义的老三儿子杨玉！
他们四个人身上的伤口，都在十处以上。尤其是蒋瑞，不仅遍体是伤，而且血流满面，就像被鲜血染红了一般；浑身上下到处都在流血，而且还有几支箭羽插他身上！要不是大家亲眼看着他倒下，几乎无法认出他来了！
看到这样的场面，大家不禁失声痛哭。杨邦义尽管也非常悲痛，但是，他是这里的主官，而且牺牲的远不止他儿子一个人。可是掩埋这么多尸体、救治这么多伤员，他还是第一次。史昌盛提议说，不如我们就在湖头村外湖边造一座大坟茔。除了溧阳团练牺牲的队员，却并没有家人来认领的，包括金兵抛弃的尸体，我们就一同掩埋在这里。毕竟他们也是普通老百姓。
湖头村的村民，包括埭头附近的村民都来帮忙，在湖边的一块滩地挖了一个大坑，准备掩埋这些尸体，安慰这些亡灵。
而当村民听说，正月初八来村里救人的蒋瑞以及杨玉牺牲了，而且他们中的一个还是村民赵小四的未来的外孙女婿，另一个还是县令的儿子，村里的老人都纷纷表示要拿出自己的棺材，来收殓他们的遗体，并运送回他们的祖坟山安葬！
史昌盛站出来，说：“我代表这两个家庭谢谢大家。运送尸体的事，就由我们埭头团练来负责吧，包括阮双喜和潘邦友，他们的棺材，也由我们埭头祠堂里拿！”当天晚上，等一切事情基本办好，已经过了午夜，接近天亮。大家劝杨邦义回家料理儿子杨玉的后事，他坚决不肯，说有他的其他几个儿女，陪伴他们自己的兄弟，就可以了；自己必须在这里等候宋王娘的船队第二天平安离开。
大家见无法再劝，也只好作罢。
当蒋瑞的遗体，从埭头搭乘陈巡检的航船运到山前，他母亲蒋潘氏一下子就晕死过去！大家望着石奚琴以及蒋潘氏这对苦命的女人，也不免陪着落泪。
山前蒋氏长老出来说“今天，我们山前村出了一个大英雄，我们在悲痛之余应该感到欣慰。这样把，灵柩就暂时安放在我们蒋家祠堂里，两天之后，我们祠堂给小瑞安葬，我们村蒋氏所有人，一定要为他披麻戴孝！各位，我建议，我们还要给我们溧阳以及附近宜兴的所有的蒋家宗亲，发丧信！”
“对！”大家连夜安排了一切事务，第二天派出十几个办事牢靠的人，去往溧阳宜兴周边的蒋氏宗亲。所谓江南无二蒋。第三天，附近溧阳宜兴各来了几百个蒋姓宗亲，包括埭头史家，湖头赵家，南山后石家，以及溧阳官府和巡检寨的人马，还有附近素不相识的村民，一共有近千人参加了蒋瑞的葬礼！葬礼办完第二天，石奚琴就去𠙶山优昙寺削发为尼、出了家。这是题外话。
……
第二天早上，杨邦义忍住自己的悲痛，跟赵总兵、陈巡检等一起，整顿精神，再次来到埭头东边的舍头桥边的石埠码头，请求拜见宋王娘。管事太监将三人引上船，然后在宋王娘、也就是后来的太后韦氏銮舆之前跪下。
三个人齐声高呼：“王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宋王娘说：“众卿平身！杨邦义，哀家逃亡千里，追兵一路穷追不舍，其他地方官府都视而不见；只有你们溧阳军民敢来救驾，而且彻底解除了哀家的危难！你们溧阳官民大功一件，哀家已经记下这顿赏赐。等哀家到了临安，禀明皇上，再正式给予你们赏赐。牺牲和受伤的将士，安顿得怎么样啦？有没有特别需要旌表的人物？听说，你的儿子杨玉也牺牲了，这是真的吗？”
杨邦义：“回娘娘的话。这些牺牲的人呢，昨晚都已经就地安葬，包括数百具金兵的遗体。至于受伤的兵士和老百姓，下一步小县一定会妥善处置。牺牲的本地义军，共有四百八十七位，其中团练中的头领有四位，下官的儿子杨玉是其中一位；而最勇敢出色，也是牺牲得最壮烈的一位，名叫蒋瑞，是此地东边不远处山前村人。”
宋王娘：“哦，哀家知道了。你们县官府先安排安抚死伤的家人，不要怜惜银子用途。哀家这里，你们先拿去三万两。如果不够，你们自己再筹措一点吧。”
杨邦义：“下官遵命！下官代表溧阳官民，谢谢王娘！”
宋王娘：“这些个主要的英雄呢，哀家的意思，要为他们树碑立传，甚至是选一个好地方，修建专门的庙宇，为他们超度。比如说，你的儿子杨玉和义士蒋瑞。等你们将庙宇修好了，哀家还要亲自过来，选一个好日子，为他们开光祭祀和祈祷！至于这些事情的费用，就全部交给哀家来帮你们解决吧！”
杨邦义、赵总兵、陈巡检：“臣等再次拜谢王娘！”
宋王娘：“杨大人，你们溧阳县出了这么大的英雄事迹，按理你应该奏报朝廷吧？现在，京城开封已经陷落，北方已经去不了了；而杭州临安的新皇帝已经开始正式开新朝行政，哀家能不能很快看到你的奏报？”
杨邦义：“能，一定能！下官一定很快将昨天的事情，详细奏报呈送京城临安以及皇上！请娘娘千岁放心！娘娘何时启程？还有什么其他吩咐？”
宋王娘：“你们下船之后，我们这就启程。哀家这里什么也不缺。这样把，溧阳这里得山水和官民已经让哀家永世难忘了！杨大人，听说你是天波府的后人，那你就为哀家提两桶溧阳的湖水，送哀家一支杨家枪，留作纪念吧！此番金兵势头很大，你们也要早些准备，带领你们自己的部队，继续、全力抵抗，防止金兵再往南下。”
杨邦义：“臣等遵命！”
……
办完丧事，回到县衙，杨邦义首先拟写一道奏章，大意就是向新皇帝汇报了溧阳军民，合力勇救宋王娘的事件经过，以及建议朝廷旌表蒋瑞、杨玉等溧阳军民。此时新皇帝已经在临安登基，杨邦义急急派人把奏章送往临时京城临安。余下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除了继续积极准备应对金兵，其中还有一条，就是为蒋瑞等牺牲的义军英雄集体建庙。
听说朝廷和县令要为自家的英雄建庙，溧阳的乡下，有好几个地方提出申请，要求在他们那里建庙，其中就有山前村、湖头村、以及潘邦友家乡的李白圩村，而阮双喜家乡的湖塘村最为积极，别桥、杨庄甚至也提出要在他们那里建庙。经过反复讨论，大家认为庙址选在山前村比较合适，毕竟新朝经济不会很宽裕，能建一座庙，已属不易。而最能代表这次救援行动形象的就是蒋瑞，而且，𠙶山的风水也算最好。
最后：“选山前村山蟹之地六十亩，为蒋瑞等义士建庙；取名崇宁禅寺。”很快被被皇帝以及朝廷批复下来；至于修庙的银子，前期以宋王娘脂粉钱名义的五万两也很快下拨。另外，朝廷还附带送来利用两个副产品，第一件是，免除溧阳县老百姓三年的赋税。第二件是，提拔杨邦义为江宁府的从四品判官，赵总兵、陈巡检也都提升一级。从一个七品官，破格升为四品，这几乎宋朝开元以来绝无仅有的事情！杨邦义受宠若惊，却也意味着自己更凶险的重任即将来临。后事果然不出所料。
杨邦义命人来山前村东，𠙶山之阳，看好地盘，开始动工新建崇宁禅寺，等庙宇落成后不久，就带着杨振、杨青去江宁走马上任了。杨昭和杨伟表示不想离开溧阳这片热土和他们的兄弟杨玉，所以他们俩就轮流照顾着母亲，分别在杨庄和山前东南边不远的杨巷定居下来，并在此地结婚生子，开枝散叶，成为杨邦义后裔这两支人马的首任先祖！这是题外话。
杨庄没有建成太师庙，他们村上人却主动集资，在原来的杨家祠堂边修建了一座新的杨氏祠堂，这个祠堂大门向朝西南，里面供奉的是杨邦义以及他的后代，其中英雄人物的塑像就有一个是参与勇救宋王娘牺牲的杨玉！三年后，杨邦义血洒江宁，魂归故里溧阳，溧阳老百姓将他的牌位，供奉在更高级别的学宫的名宦祠，让溧阳的后世子孙，特别是历代读书人，永志纪念！而且，杨邦义的名字因为他舍生取义的英雄故事，被改成杨邦乂！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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