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刚结束,整个村就响应政策忙着分承包田。
兰花家分到的劳力田紧靠大柱家的劳力田,两块田之间的田埂大柱一个人埋头花了两头时间完工,那埂又直又扎实光滑,非常养眼,一看就是老把式的好活。而兰花家分到的口粮田正好与大嘴家的口粮田紧邻,两家为做一条埂费了好多口舌,做成的埂也是松松垮垮,细细瘦瘦的羊肠小道。
做好埂翻好田,各家各户又热朝天地把猪粪羊粪运到田间,精耕细作播上麦子后就盼望明年有个好收成了。
麦子下了田,便到了农闲季节。
田闲人不闲,农村人闲不住,于是,有人找到兰花娘,想帮兰花做媒。男方在城里机关上班,妻子病故,留有一个儿子。
兰花母亲一听皱了眉,说回家商量一下再回话。夜里先悄悄告诉了汝林,汝林一听气得被子一掀,一夜没睡着。想不到长得花儿般的闺女在别人眼里这么掉价。于是,这件事在兰花不知情下就黄了。
大柱这边也没消停,大柱娘东托人西托媒替儿子找老婆,承诺谁做成媒谢一只猪腿加三百元红包。消息一传出,上门行好事者络绎不绝,就是没介绍到一位黄花姑娘,不是离了婚的就是丧了夫的。气得大柱在门上贴了张告示,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四个字:“谢绝做媒”。
大柱娘不识字,请人家一念气得寢食不安,老胃病也犯了。她撕下告示揉成一团往灶膛里一塞,对大柱数落道:“有本事自己去谈恋爱呀?”
大柱“嘿嘿”一笑,没回嘴。
大柱贴告示的事和媒人帮兰花介绍半路上男人的两件事,暗地里在村里风一般传开了,成了大伙的笑谈。
此事当然也传到了国璋耳朵里,国璋一跺脚,心想:“这两家人不是捧着金饭碗在讨饭吗?这俩孩子不正好般配成双?”国璋闪出念头便拿定了主意,决意做一次月下老人。国璋又担心自己人微言轻,又跑到村主任这里这么一说,村主任拍着胸脯说:“汝林这边包在我身上了,大柱这边包给你。”
俩人心动即行动,兵分两路上门说媒,马到成功。
兰花和大柱要配婚的事成了佳话,而这对大嘴来讲是个不幸的消息,他只剩羡慕嫉妒恨了。
大柱心里早对兰花心生爱意,只是觉得自己卑微到尘土里,对兰花不敢有奢望。而兰花呢,也不再计较大柱的曾经过往,用父亲的一句话安慰自己:“这小子本质不错,今后合有好日子过。”
对大柱全家来说,大柱踩了个大水坑还能找到兰花这样的好姑娘,简直是摔跤拾到个金元宝。至于兰花父亲汝林的脾气这几年也温和了许多,再说虎毒也不食子,女婿又是半个子,也就不用担心汝林脾气火爆了。
兰花选了大柱做未婚夫,虽然心甘情愿,可一下子角色转变不过来,总感到有些别扭,也许应了这句话:“过于熟悉使爱情失去了光彩。”,但爱情总会被亲情所替代,所以即使少了光彩也不影响俩人的默契。
为了大柱和兰花能名正名顺地你来我往,必须办几桌订婚酒,乡下人的规矩,姑娘一旦订了婚就算出了面,便是男方家的人了。
大柱有了未婚妻,生活便有了希望和方向。他想在和兰花结婚前干点事业,可农村人最大的出路无非是学个手艺养口糊口。望着遍地的泥匠木匠和油漆匠,大柱想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致富之路。可他一没门路二没技术三没资金,整天把头想得生疼也没找出一条创业路。
这天,大柱刚在麦田里理好水回家,村里开小店的递给他一封信,大柱忙撕开信封一看,原来是狱友陆铮从百里之外寄来的。
在大柱印象里,陆铮长相英俊,头脑灵活鬼点子多。陆铮也是犯故意伤害罪进的监狱,据说是他在村里引进了立体小型砖窑,后来不知为何和村上人干了一架,便吃了二年大锅饭,早大柱三个月刑满被释放的。
陆铮的信上大概这样说:大柱老弟,上次听说你村座落在山旁,我猜想肯定有黄土荒坡,我想在你村合伙建立体砖窑,不知是否可行?
大柱看罢信眼前一亮,这封信不就是一条致富之路吗?
大柱拿着信找到了国璋,国璋看过信迟疑道:“这小窑资金也不少吧?现在队里帐上资金早清零了,就还剩下几间破仓库呢?”国璋抖抖信纸又道:“先让那个什么陆铮过来一趟,介绍一下办立体窑的经验让大伙听听。行不行?”
汝林一听大柱想创业,从心里也支持,村上黄土堆比蒙古包还多,资源丰富着,空着也只是放放羊。他只愁假如砖真的烧出来了就该有销路,有销路也得开河做路运出去。建窑嘴一张,事情却千头万绪。
兰花劝慰父亲说:“船到桥口自有直,车到山前必有路。路一步步走,事一件件做。”
大柱见兰花也鼎力支持自己,便立马写信邀请陆铮上门商量事情。
陆铮来了,客车只能到镇汽车站,从镇里到麻雀墩村的坑坑洼洼的六里路没通车,接客人最上档次的运输工具当然只有平时拉货的拖拉机了。
大嘴听说大柱要办厂,心里也痒了起来,谋算着和大柱还要拉上关系,说不定有时会派上用场。听说陆铮已到镇上,便主动提出开自己哥哥的拖拉机去迎接。
大柱图个方便,点头答应了。拖拉机拉过猪粪,车厢里臭气熏天。大嘴提了几桶井水一冲一涮,又铺上几梱稻草,载着大柱往镇上蹦蹦跳跳驶去。
陆铮戴着墨镜夹着个小包,果然一表人材气质不凡。
大柱和陆铮久别重逢,亲热得像恋人一样拥抱在一起。
大嘴怕柴油机空响着费油,忙笑着催促他俩上车。
大柱身姿灵活,手一搭车厢帮跃了上去,又拉着陆铮跨上车。
陆铮一屁股坐在稻草梱上,鼻子嗅了嗅皱起了眉。
大柱见状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陆铮开玩笑道:“老弟,你把我当一头猪拖回家呀?”
陆铮进了村,一下拖拉机就要大柱带着去看黄土坡的黄土。
大柱看陆铮风风火火是干事业的人,忙屁颠屁颠领着陆铮到村外的山脚下转了一圈。
陆铮站在山坡高处,摘下墨镜,手指着大大小小的山坡,欣喜之心溢于言表,他拉着大柱的手兴奋地说道:“这黄土就是黄金呀,只要大家一齐心,黄土肯定变黄金。”
大柱一听也豪情满怀,想到这些祖宗留下的不起眼的土墩到他手里能变钱,多少有点自豪。
陆铮是大柱高墙里的狱友,讲出来总不光彩。国璋和汝林都不了解陆铮倒底是何方仙圣,多少有点不放心。
大柱要为陆铮接风洗尘,便把国璋汝林也一道请去了。他也想请村书记光临,可村书记婉言谢绝了。
大柱家宴席请客,兰花也过来帮忙,大嘴双手插袋凑着热闹,望着兰花笑盈盈地忙出进,心里酸溜溜地不是滋味。
大柱娘本就是“三快婆”,这兰花再来一帮手,一桌子菜便上了台。
陆铮是客人,汝林是准丈人,俩人便被推到上座,国璋和大柱爹与他俩坐了对席,大柱和大嘴坐了个偏座。
大柱娘拚命让兰花也去坐下,兰花红着脸挨着大柱坐了下来。
大嘴一看就自己独坐一张凳,心里怪不好意思,便假惺惺地招呼大柱娘也一起坐下。
大柱娘说了声:“别急,这位子等会有人来坐呢。”把湿漉漉的手往围裙上揩了几下就急匆匆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