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白净的鲁老师在妻子眼里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开口的巨婴。“我前世作则孽,在外重一担轻一担,在家还要做保姆,热茶热饭伺候你。”这是鲁老师耳朵听出了老茧的妻子口头禅。
鲁老师品着茶捧着书,朝妻子挑着粪桶担出门的风风火火的背影,“嘿嘿”一笑,摇头晃脑地文绉绉地自言自语着:“这是革命分工不同嘛?”鲁老师的理由也有道理,在校他不仅是优秀教师,在家也把俩儿一女培养成了材,都鲤鱼跳龙门进城捧上了铁饭碗。
鲁老师望着妻子一双粗躁的手,爬满皱纹的脸,也心生内疚过,他想等子女都成了家,自己退休后多分担点家务,也让妻子也享受一下被伺候的感觉。
世上还真有心想事成的事,鲁老师还真的做了妻子保姆,而且还要端屎把尿。原来大大咧咧有高血压的妻子突然脑溢血,急忙送进医院抢救了三个月,还是落得个口眼歪斜半身不遂。妻子身体壮硕,鲁老师帮她翻个身都累得气喘吁吁。子女们不差钱,要家里请个保姆,鲁老师头摇得像摇拔浪鼓:“这是我欠你妈的债,一定要我亲自侍伺她,否则,否则这世不还下世仍要还。”
子女知道父亲脾气倔,说一不二,只好依从了。
妻子在鲁老师精心侍伺下奇迹般地又活了十五年。最终被病魔折磨消瘦得似像片的妻子倒在了瘦得像一根枯藤似的鲁老师怀里。
鲁老师哭着笑着:“你走吧,走吧,我做了你十五年的保姆,两不相欠了!”
妻子走了,鲁老师一夜间又苍老了许多,腰佝偻着从此脸上再也不见笑容。
子女怕父亲寂寞,帮他寻了个年过六旬的手脚勤快的保姆,可没过仨月,保姆便主动辞职了,理由令人啼笑皆非:“鲁老师做家务比我还勤快,他倒快成了我的保姆了。”
难道父亲早已脱胎换骨,做了十五年母亲的保姆成了职业病了?子女们便对这男保姆道:“你陪父亲聊聊天也好呀?工资一分不少你的。”
男保姆续了支烟,苦笑一声,半天冒出一句:“记得鲁老师是教物理的吧?”
“对呀!”子女们听得莫名其妙。
男保姆吐着袅袅烟圈,不紧不慢地道:“莫非同性相拆?”
子女们面上说着“叔叔真幽默”,却往心里去了。仨悄悄一碰头互问:找个女保姆合适吗?
新找的保姆阿姨刚五十出头,白白胖胖一副阿弥佗佛的样子。初见面鲁老师和保姆都有些害羞。子女悄悄地问父亲,对这保姆满意吗?鲁老师不置可否淡淡一笑:“先让她干一阶段再说吧!”
子女又对保姆道:“现流行双向选择,你愿意吗?”
保姆望着衣着整洁文质彬彬的鲁老师,又打量着被收拾着干干净净的屋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鲁老师居的两间屋只有一个房,保姆的小床便放在他大床的对面,卧室里又放了其它家俱,两床之间便只隔一条一米宽的人行道。子女们找来块旧花布,帮保姆床上装了个布帘子。
保姆试着拉了几下,微红着脸算是满意了。
鲁老师换了女保姆的事像一阵风迅速吹遍了全村,少不了背后有些指指点点的闲言闲语。鲁老师子女看着父亲又春风满脸的样子,便只好装聋作哑了。何况父亲已是八十出头走路快拄拐杖的人了,就任人嚼舌头根去吧。
女保姆看上去是沉默寡言的人,平时出出进进难得和邻居多讲一句废话。她的职责就是做好保姆,其余事好似都与她无关,做了个两耳不问窗外事不惹是非的女人。于是,对于村上人来讲,这是个显得有些神秘的女人,谁也不知她充满忧郁眼神的心里倒底是怎么想的。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对女保姆的风言风语如春天的流感潮起又潮落,渐渐消声匿迹了。大家已习惯了鲁老师家有个女人的身影闪出闪进,仿佛这屋里的女主人就是这个保姆。倒是有一天突然看不到保姆,人们会私下道:“保姆怎么不见了?”“有事回家了吧?”“不会鲁老师把人家吓跑了?”“别捕风捉影了,谁家会没一点事要办?”
保姆当然有个家,可是个一人出门铁锁把门的家。丈夫生病巳走了四五年,唯一的女儿又远嫁到北方的农村,居说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曾活生生地把保姆气出了一场大病。
保姆刚住进鲁老师的房间,起先把布帘拉得密密缝缝。可鲁老师一会儿倒茶吃药,一会儿看书找眼镜,布帘拉来拉去便嫌麻烦了,后来布帘便成了摆设。
保姆人长得小巧玲珑,可夜里打起呼噜却阳刚气十足。这毫无节奏的打鼾声不但经常把鲁老师吵得无法安眠,而且也把保姆自己也能吵醒。
有次,保姆半夜醒来在黑暗中发现鲁老师披衣坐在床上,烟头朝着自己一暗一明地闪烁着,知道又炒醒了鲁老师,便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