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伊尔的妈妈林雪进驻隔离病房的第三天,五岁的伊尔非要吵着看妈妈,她爸爸胡耀东被她逼得没办法,只得和林雪的同事联系,好不容易才和林雪微信视频上。
伊尔在手机里看着妈妈的笑脸,十分兴奋,说:“妈妈,我想你了。”忽又觉察出了异样,愣了会儿,才又问道,“妈妈,你的脸怎么了?”
林雪笑着说:“妈妈也想你和爸爸啊。妈妈在里头打坏蛋,要戴口罩啊……这是口罩压的啊。”
伊尔笑了,对妈妈做了鬼脸,说:“嘻嘻……妈妈变成丑八怪了……”
又过了两天,伊尔又和妈妈通了视频。
再次看见了妈妈脸上的压痕,而且比上一次更深了,甚至鼻梁上有了紫红色的印迹,伊尔不禁嘟起了小嘴,有些生气地说:“妈妈不好看了,怎么跟上次一样?”
妈妈带着疲惫的倦容,却还是很高兴地对伊尔说:“宝贝,妈妈以后一定注意,妈妈保证下次一定没有了!怎么样?”
伊尔心里有些舍不得,埋怨着说:“妈妈,你快回来吧……我和爸爸想妈妈了……”
妈妈说:“乖宝贝,妈妈在里头挺忙的,不能回去,你要听爸爸的话……”说着,她的嗓子便有些变哑了。
这时候,妈妈身后传来呼叫器呼叫的“嘟嘟嘟”声。妈妈却对爸爸说:“耀东,我得去干活了……我……我……”却又说不下去了。
爸爸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把她拉出了镜头,笑着对着手机说:“林雪,我们俩在家都好着呢,你放心……你在里头自己小心着点。”等妈妈点了头,爸爸便挂了电话。
伊尔很生气,就开始哭鼻子,非要吵着再次和妈妈视频通话。爸爸就开始哄她,哄了她好久。
又过了两天,是星期天的下午,妈妈打来电话,却没与爸爸和伊尔视频。伊尔又生气了,又吵着要看妈妈的样子。爸爸拗不过她,只得和妈妈微信视频。
手机里,林雪一下就瘦了好些,变了形的脸庞上布满了倦意,眼眶下以及鼻梁上,有几处明显是被口罩磨破了的伤痕。
伊尔一时都认不出林雪了,看着镜头里的林雪只发愣……胡耀东看着林雪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
林雪见伊尔没像前两次那样抢着说话,便勉强笑着对丈夫说:“今天下午本来我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想睡一会儿的,可病区里又来了那么多的病人,就怎么都睡不着了……又想你和伊尔,所以……”
胡耀东鼻子忍不住直流鼻涕,嗓子也哽咽了,只结结巴巴地问:“你……在那儿……吃得好吗……”
伊尔从声音里听出那是妈妈的声音,忽然嚎啕大哭,喊着:“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要妈妈……”
电话突然就断了。
伊尔的哭声象鼓槌,锤击着胡耀东的胸口,他不禁想道:“林雪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搂起伊尔,暗自祈祷着,祈祷疫情能早一天过去,到那时候,他们一家三个要好好玩上一整天!不,玩上一个星期才过瘾呢!
又一个星期,林雪虽然又和女儿通了两次电话,但她却没让女儿和自己视频。
林雪在电话里跟难缠的伊尔说:“宝贝听话,妈妈打完坏蛋就回来了!”
伊尔不信她,问:“妈妈,你的脸好了吗?”
林雪说:“早就好了!”
伊尔又问:“我要看妈妈。”
林雪说:“乖宝贝,妈妈工作太忙了……下次有空一定跟你和爸爸视频!怎么样?”
伊尔说:“妈妈,可不许说谎!”
林雪干咳了几声,笑着说:“妈妈保证!只要伊尔听爸爸的话,妈妈保证下次和你视频,怎么样?”
伊尔很严肃地承诺说:“伊尔一定听爸爸的话!”
一个星期过去了,伊尔感觉到爸爸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想起上星期自己对妈妈说过的话,也不敢吵着要和妈妈视频通话。
又过了几天,伊尔实在忍不住了,问爸爸:“爸爸,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妈妈?”
爸爸却流了泪,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哽咽着说:“等会儿,我们就去看妈妈……”
伊尔听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地问爸爸:“真的?”
爸爸却很茫然地朝他点了点头,眼睛里含着泪水。伊尔又惊讶了,心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爸爸怎么会哭了呢?便怯生生地问爸爸:“爸爸,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爸爸擦了擦眼睛,说:“没什么,爸爸是高兴,马上要见到妈妈了,伊尔不高兴吗?”
伊尔这才如释重负,也开心地笑着说:“伊尔也高兴!”
爸爸开了车,带着伊尔,戴了口罩,很快来到了妈妈上班的医院。通过一道道关口,伊尔和爸爸终于来到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好几个戴着蓝色帽子和口罩的医生护士,这些都是妈妈的同事。伊尔顾不得和他们打招呼,一进门便开始找妈妈。
爸爸把伊尔抱起来,用手往对面隔了玻璃窗子的一间病房里指了,说:“伊尔,看,妈妈在那儿……”
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的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女病人,口鼻上罩着一个白色半透明的塑料罩,墙壁上的一个小瓶子里还在冒着泡,她的身上连着很多条花花绿绿的电线,在她的病床边,放着一些象电脑一样的东西,电脑屏幕上还跳动着各种各样的数字。
伊尔趴在玻璃上,朝里头仔细看了好久,才又失望地回过头来对爸爸摇了摇头,很不高兴地嗔怪爸爸说:“爸爸骗人!那不是妈妈!”
这时,躺在病床上的女病人,转脸向她无力地挥了挥胳膊。那条胳膊,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软弱,只挥了三两下,就又无力里瘫软下去了。
爸爸一边听着医生们说话,一边眼睛红着。
他又吸了吸鼻子,忙又用手往里头指了指,说:“你再看看!爸爸没骗你,那真是妈妈!”
伊尔再次转脸看过去,只见那个女病人慢慢地伸手把面罩摘了下来。隔着玻璃,玻璃有些反光,加上相隔的距离也有些远,伊尔还是看得不太清楚。
忽然,她看到那个病人鼻梁上的伤痕,不由得就惊呆了!那伤痕她认识!那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妈妈吗?
她“忽”地一下从爸爸的臂弯里跳下来,呼号着“妈妈——”就急不可耐地往房门口扑去……
她的举动也把在场所有的大人们吓坏了……幸好,那扇门从里头锁住了,无论伊尔怎么努力,也打不开。
胡耀东忙上前抱住了伊尔,宽慰她说:“宝贝!妈妈病了,我们暂时不能进去看她……”
伊尔显然不再信她爸爸的话,她觉得是爸爸和妈妈以及妈妈的这些同事在合伙骗自己,便再次从爸爸的臂弯里挣脱了出来,不管不顾地撒起泼来!
她一边拍打着那扇门,一边哭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呜呜呜——我要妈妈……”
在场的所有人都眼圈红了……林雪的一位女同事把一部手机交到胡耀东的手里,低声哽咽着说:“这是林雪的手机,里头……有林雪的录音……”说完,便泪如雨下。
胡耀东的眼睛湿润了……
伊尔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嚎啕大哭起来……
一周后,林雪的骨灰被安葬在了市郊西山的公墓当中。
胡耀东牵着伊尔的小手,静静地站在凌雪的墓前,看着林雪那张清秀而面带微笑的遗像,低声说:“林雪,你安心地去吧!你放心,伊尔我一定好好培养她,等她长大了,我还让她学医!”
伊尔象一下子就长大了好几岁,十分懂事地跪了下来,把一束白色的纸花放在她妈妈的墓碑下……